給沈書記當助理的日子

   我是第一批省選聘生，去年8月來到了小崗村，給擔任村黨支部書記的沈浩同志當助理。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多，但我卻是他生活工作中點點滴滴最真切的見證者。在這短短的四百多個為沈書記當助理的日子里，他的一言一行、品格胸襟像春雨一樣浸潤著我，熏陶著我，啟迪著我。在這異常短暫卻異常珍貴的四百多天里，我學會了很多，也領悟了很多，他的一心為民令我敬佩、他的無私奉獻促我思考，他的驟然離去讓我悲痛欲絕，他的人格魅力更催我繼續前行……

    在我的眼中，他是那樣一個勤奮愛民的好領導，又是那樣一個關心同事、關懷青年的親切長輩，我曾有一個心愿，就是在沈書記閑下來的時候，多聽他講講人生經歷與哲理，可是，沈書記總是一直忙、一直忙，總是沒有空，現在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他請教，他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在聽到沈書記去世的一剎那，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我不相信幾天前還親切地拍著我肩膀、大聲叫著靜靜的沈書記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人世！淚水剎那間奪眶而出，沈書記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演繹，我的思緒頓時又飛到了過去，飛到了那四百多個給沈書記當助理的日子……

    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和沈書記見面，是去年的8月14日我初次到小崗村報道的時候。那時沈書記正忙著接待客人，村里的干部就讓我在旁邊的辦公室等一下。之前我就聽到有人說沈書記大大咧咧，心直口快，很容易相處，也有人說沈書記很摳門、很嚴厲，訓起人來不留情面。沈書記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呢，我充滿了好奇，對未來的工作也充滿了忐忑。可是我左等右等，沈書記還是沒有談完，我有點著急了，好容易等到他送客人出門，我就急忙跟了過去，他只是看了我一眼，便說：我知道了，你就是新來的大學生。村民找我有事，我要馬上過去。你先熟悉情況，有時間我再找你談。我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，他就轉身往村子里走了，我看到的只是他步履匆匆的背影。本以為書記會關照一下我這個剛到農村的大學生，結果得到的卻是幾句硬邦邦的話語。所以，當時我就覺得這個書記有點不近人情。

    然而，當我真正開始了工作才發現，原來沈書記真的很忙，我看見的時候他在忙，我看不見的時候他也在忙，工作時間在忙，吃飯和應該休息的時間還在忙。每天早晨，我都會泡一杯清茶放在他的辦公桌上，可是他上班以后經常一口茶也顧不上喝，一天下來，那杯茶還是原封不動地擺在那兒。他吃飯從來沒有準點，有時中午一兩點鐘才吃上飯，中途可能還會接到5、6個電話，飯都涼了，電話卻沒有打完。他的事情總是忙不完，他忙著走家串戶了解群眾情況，忙著為村里籌錢修路，忙著制定新區規劃，忙著為孤寡老人建一個溫暖的家，忙著招待一批又一批來村里洽談業務的客商……。時間在慢慢地推移，我對小崗村的情況漸漸熟悉，對沈書記的了解也在一天天地加深，沈書記的忙碌我看在眼里，記在心里，我逐漸認識到，這是一個真正想為小崗村做點事情、真正想讓小崗村的人民過上好日子的人，他的忙碌是為了小崗村的發展和小崗人的福祉。

    記得我和沈書記的第一次深談是在去年年底的一天，我接待一位給小孩辦戶口的村民，因為不符合政策，我只能耐心地給他解釋，但那位村民性子急、嗓門大，甚至有些蠻不講理，和我大吵大鬧，讓我很生氣，也覺得很委屈，當時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，心想：這樣的工作太受氣了，以后還怎么干啊？后來我到沈書記那里訴苦，沒想到他聽了之后，非但沒有安慰我，反而樂呵呵地讓我坐下，對我說：這點委屈都受不了，那以后你在小崗村還怎么干下去啊？聽了這句話，我心里更生氣，不客氣地對他說：不是受不了委屈，凡事總得講點兒道理吧？聽了我這些沒好氣的話，他盯著我沉默了幾秒，語重心長地對我說：靜靜啊！你講的話我理解，我在小崗這幾年，比你了解的清楚，村里有些事情也的確不好做，但是我們到這里不就是幫村里干事、為村民服務的嗎？當個村官不容易，要有長期與困難做斗爭的準備。尤其像你這樣剛走出校門的女孩子，在小崗、在農村工作更要堅強！看著沈書記睿智而堅定的眼神，此時的我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怒氣與委屈，反而有些慚愧，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堅強起來！其實，我也知道沈書記剛來的時候，村民們不理解不支持他，他比我受到的委屈多多了，可是，從這么多日子以來的朝夕相處中，我從來沒見他表現出委屈，更沒有工作上的氣餒，我想，即使他有委屈，他也一定獨自承擔，即使他也流淚，但是擦掉眼淚，他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還是那樣一個樂觀堅強的沈書記。

    熟悉沈書記的人都覺得他大大咧咧、不拘小節。在沈書記留下的東西中發現了七雙沾滿泥巴的鞋，沈書記的衣服也都是她愛人幫他買的，她愛人每年都要幫他買很多衣服，但是沈書記不是把衣服送給了村里的困難戶，就是壓在箱底忘了穿，整天套在身上的就那么幾件。他夏天有幾件新襯衫從來沒穿過，但卻總喜歡穿一件不起眼的土黃色襯衫，我曾經勸他把這件土不拉幾的襯衫換掉，可他毫不在意。去年胡錦濤總書記來小崗村視察，沈書記剛剛從北京坐火車連夜趕回，來不及換一件像樣的衣服，就穿著這件舊襯衫一路陪同總書記視察了小崗。

    沈書記為人隨和，給人的感覺有點粗枝大葉，但是相處時間長了我才發現，他其實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，尤其是他的摳門更是非常有名。一天，我和同事在辦公室里打印資料，隨手把打印壞的資料揉了揉扔進垃圾簍里。沒想到沈書記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，他彎腰撿起垃圾簍里的紙團，一邊把紙團解開，放在桌上攤平，一邊非常嚴厲地批評我們：小年輕的不知道節約，反面不是還能用嘛？當時我們心想：不就幾張紙嗎？沈書記也太摳門了！可是，他對群眾卻大方得很，一點也不摳門。有一次，一個村民到辦公室復印東西，因為頁數比較多，我們就沒給他復印，結果我們又挨了沈書記一頓批評：你們為什么不給他復印？為群眾辦事能叫浪費嗎？你們以后注意了，凡事群眾要辦的事，馬上就要辦，還要盡量辦好！

    沈書記是個大忙人，但不管多忙，他都要抽出時間到村里走一走、看一看，到田間地頭和村民拉拉家常，到老鄉家里了解老鄉生活情況和困難，他心里裝著村民，大伙也都當他是家人。夏天的傍晚，沈書記走在友誼大道上，道路兩旁不停地有老鄉拉他進家吃飯，沈書記只好一路推辭，走走停停。今年春節前的一天下午，我陪沈書記查看村東居民小區道路和公共廁所的施工情況，沈書記正望著鋪了半截的路出神，80多歲的黃學蘭老奶奶拄著拐杖走了過來，沈書記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跟前扶著她，老人家樂呵呵地拉著沈書記的手，非要我們去她家吃水餃。看到老人家盛情難卻，沈書記就爽快地答應了。晚飯時候，剛一進門，沈書記先扶著黃奶奶坐下，然后拉著她的手開起了玩笑：是肉餡兒的吧？我們都是來解饞的！小屋里不時傳來沈書記和黃奶奶爽朗、快樂的笑聲。回去的路上，沈書記叮囑我們說：你們到村里工作，不能老坐在辦公室里，要多到群眾家和他們聊聊天，時間久了，群眾才能接受你，你也才能了解真正的他們，才能真正培養出對群眾的感情！

    在給沈書記當助理的一年多時間里，我聽到他說的最多的就是小崗村的事情。他心里時刻裝著小崗村800多戶人家的福祉，而他卻沒有時間顧及自己的小家，不能幫90多歲的老母親梳梳頭，不能陪親愛的妻子買買菜，不能和最疼愛的女兒談談心。我清楚地記得，有一次他忽然盯著我看了好久，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，突然他問我靜靜，你多大了？，我不解的應他23啊，怎么了？，沈書記說我女兒比你小不了多少，我看到你有時就會想起她。，說到這里，他點燃一支煙，感慨的說我一直都很坦蕩，但是我對不起我的女兒，我知道她怨我。這么多年來，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，我不是一個好父親。她怨我我也不怪她。本來她可以留在省城很好的學校里念書，可是我卻把她送到老家讀書，她一個女孩子，小小年紀就要吃苦，我心疼啊！可是我沒辦法！當我親自送她回老家的時候，臨分別時心里真難受啊，平時太忙，沒覺出來，可那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，跟女兒說了再見然后趕緊轉身，那時我的眼淚就忍不住地掉了下來。說到這里，沈書記的眼睛濕潤了，嗓子也哽咽起來，而在一旁的我鼻子也酸了。我想，沈書記的女兒也許是因為一份虧欠的父愛而怨恨他的父親，可是如果她知道父親的奉獻與付出，為的是小崗村800多戶村民都過上幸福的好日子，都能樂享天倫，她一定會理解和支持父親的。

    四百多天給沈書記當助理的日子好像很長，因為每天都能從沈書記身上感悟很多，他的言行舉止、他的品格胸襟都是那樣發人深省，催人奮進，四百多天又好像那樣短，沈書記還沒來得及實現他更多的規劃，而我還沒有來得及更多地領悟他、學習他，他就離開了我們，走得那樣匆忙，那樣猝不及防。

    我現在還非常清晰的記得那天是11月5日，那天一大早，我到小溪河鎮上去辦事，回來時看他正在接待客人，經過他辦公室門前，已經快走過去了，一位同事喊我，我立刻回過身去。此時，轉身欲走時沈書記剛好抬頭，于是我與他對望了一眼。這一眼本來再平常不過，但是沒想到，這竟是我見到的沈書記的最后一個眼神，11月5日成了我最后一次見到他的日子。

    2009年的11月6日，這個日期讓我刻骨銘記，悲痛欲絕，就在這一天的清晨，小崗村民所深深愛戴的沈書記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那天早上，遠在合肥的溫躍淵老人打電話問我沈書記去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，我哪能抑制住自己的眼淚，哭得說不出一句話來，在電話的那頭，溫老也和我一樣，沒有了話語，只留下哭泣……沈書記，你真的走了嗎？那個大大咧咧卻粗中有細的你，那個嚴厲而又親切的你，那個和老鄉開懷大笑拉家常的你，那個和我們這些大學生暢談人生的你，那個向我深情傾訴父親情懷的你，真的就這樣走了嗎？你真的能夠舍棄這么愛你的小崗百姓，真的能夠舍棄你為之奮斗六年、曾讓你痛苦、讓你憂慮、也讓你歡欣鼓舞、難以割舍的這片土地嗎？兩任村官瀝血嘔心帶領一方求發展、六載離家鞠躬盡瘁引導萬民奔小康。每當我想起這幅掛在小崗村牌樓下的挽聯，沈書記生前工作的場景就會歷歷在目，有時候我一閉上眼睛，就會想起沈書記的音容笑貌，我甚至懷疑，沈書記是不是去出了趟遠門，他還會回來的。然而事實無法改變，沈書記已經永遠永遠的離開了我們。

    沈書記是因為勞累而去世的，雖然英年早逝，他的精神卻永遠地留在了小崗村，留在了小崗村人民的心里。他生前的話，至今還在耳畔回響，他留給后人的是深深的思考，一個人究竟該怎樣活著才有價值，一個共產黨員該如何作為才是真正踐行他的誓言。沈書記雖然走了，可是我們還在，我們會繼續他未盡的事業，用行動與成績告慰沈書記在天之靈。

    沈書記，您一路走好！